诗文库 正文
上疏陈政事 西汉 · 贾谊
出处:全汉文 卷十五
臣窃惟事势,可为痛哭者一,可为流涕者二,可为长太息者六,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,难遍以疏举。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,臣独以为未也。曰安且治者,非愚则谀,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。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,火未及燃,因谓之安,方今之势,何以异此!本末舛逆,首尾衡决,国制抢攘,非甚有纪,胡可谓治!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,因陈治安之策,试详择焉!
夫射猎之娱,与安危之机孰急?使为治,劳智虑,苦身体,乏钟鼓之乐,勿为可也。乐与今同,而加之诸侯轨道,兵革不动,民保首领,匈奴宾服,四荒乡风,百姓素朴,狱讼衰息。大数既得,则天下顺治,海内之气,清和咸理,生为明帝,没为明神,名誉之美,垂于无穷。《礼》祖有功而宗有德,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,上配太祖,与汉亡极。建久安之势,成长治之业,以承祖庙,以奉六亲,至孝也;以幸天下,以育群生,至仁也;立纲陈纪,轻重同得,后可以为万世法程,虽有愚幼不肖之嗣,犹得蒙业而安,至明也。以陛下之明达,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,致此非难也。其具可素陈于前,愿幸无忽。臣谨稽之天地,验之往古,按之当今之务,日夜念此至孰也,虽使禹舜复生,为陛下计,亡以易此。
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,下数被其殃,上数爽其忧,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。今或亲弟谋为东帝,亲兄之子西乡而击,今吴又见告矣。天子春秋鼎盛,行义未过,德泽有加焉,犹尚如是,况莫大诸侯,权力且十此者乎!
然而天下少安,何也?大国之王幼弱未壮,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。数年之后,诸侯之王大抵皆冠,血气方刚,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,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,如此,有异淮南、济北之为邪!此时而欲为治安,虽尧舜不治。
黄帝曰:「日中必蔧,操刀必割」。今令此道顺而全安,甚易,不肯早为,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,岂有异秦之季世乎!夫以天子之位,乘今之时,因天之助,尚惮以危为安,以乱为治,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,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?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。假设天下如曩时,淮阴侯尚王楚,黥布王淮南,彭越王梁,韩信王韩,张敖王赵,贯高为相,卢绾王燕,陈豨在代,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,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,能自安乎?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。天下淆乱,高皇帝与诸公并起,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。诸公幸者,乃为中涓,其次仅得舍人,材之不逮至远也。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,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,多者百馀城,少者乃三四十县,德至渥也,然其后十年之间,反者九起。陛下之与诸公,非亲角材而臣之也,又非身封王之也,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,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。然尚有可诿者,曰疏,臣请试言其亲者。假令悼惠王王齐,元王王楚,中子王赵,幽王王淮阳,共王王梁,灵王王燕,厉王王淮南,六七贵人皆亡恙,当是时陛下即位,能为治乎?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。若此诸王,虽名为臣,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,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。擅爵人,赦死罪,甚者或戴黄屋,汉法令非行也。虽行不轨如厉王者,令之不肯听,召之安可致乎!幸而来至,法安可得加!动一亲戚,天下圜视而起,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,适启其口,匕首已陷其匈矣。陛下虽贤,谁与领此?故疏者必危,亲者必乱,已然之效也。其异姓负强而动者,汉已幸胜之矣,又不易其所以然。同姓袭是迹而动,既有征矣,其势尽又复然。殃祸之变,未知所移,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,后世将如之何!
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,而芒刃不顿者,所排击剥割,皆众理解也。至于髋髀之所,非斤则斧。夫仁义恩厚,人主之芒刃也;权势法制,人主之斤斧也。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,释斤斧之用,而欲婴以芒刃,臣以为不缺则折。胡不用之淮南、济北?势不可也。
臣窃迹前事,大抵强者先反。淮阴王楚最强,则最先反;韩信倚胡,则又反;贯高因赵资,则又反;陈豨兵精,则又反;彭越用梁,则又反;黥布用淮南,则又反;卢绾最弱,最后反。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,功少而最完,势疏而最忠,非独性异人也,亦形势然也。曩令樊、郦、绛、灌据数十城而王,今虽以残亡可也;令信、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,虽至今存可也。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。欲诸王之皆忠附,则莫若令如长沙王;欲臣子之勿菹醢,则莫若令如樊、郦等;欲天下之治安,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。力少则易使以义,国小则亡邪心。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,莫不制从,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,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,虽在细民,且知其安,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。割地定制,令齐、赵、楚各为若干国,使悼惠王、幽王、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,地尽而止,及燕梁它国皆然。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,建以为国,空而置之,须其子孙生者,举使君之。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,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,所以数偿之;一寸之地,一人之众,天子亡所利焉,诚以定治而已,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。地制壹定,宗室子孙莫虑不王,下无倍叛之心,上无诛伐之志,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。法立而不犯,令行而不逆,贯高、利几之谋不生,柴奇、开章之计不萌,细民乡善,大臣致顺,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。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,植遗腹,朝委裘,而天下不乱,当时大治,后世诵圣。壹动而五业附,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?
天下之势方病大尰。一胫之大几如要,一指之大几如股,平居不可屈信,一二指搐,身虑亡聊。失今不治,必为锢疾,后虽有扁鹊,不能为已。病非徒尰也,又苦蹠戾。元王之子,帝之从弟也;今之王者,从弟之子也。惠王,亲兄子也;今之王者,兄子之子也。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,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,臣故曰非病尰也,又苦蹠戾。可痛哭者,此病是也。
天下之势方倒县。凡天子者,天下之首,何也?上也。蛮夷者,天下之足,何也?下也,今匈奴嫚侮侵掠,至不敬也,为天下患,至亡已也,而汉岁致金絮采缯(《后汉·西域传》注引作缯彩)以奉之。夷狄征令,是主上之操也;天子共贡,是臣下之礼也。足反居上,首顾居下,倒县如此,莫之能解,犹为国有人乎?非亶倒县而已,又类辟,且病痱。夫辟者一面病,痱者一方痛。今西边北边之郡,虽有长爵不得轻得复,五尺以上不轻得息,斥候望烽燧不得卧,将吏被介胄而睡,臣故曰一方病矣。医能治之,而上不使,可为流涕者此也。
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,势既卑辱,而祸不息,长此安穷!进谋者率以为是,固不可解也,亡具甚矣。臣窃料匈之众,不过汉一大县,以天下之大,困于一县之众,甚为执事者羞之。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?行臣之计,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,伏中行说而笞其背,举匈奴之众,唯上之令。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,不搏反寇而搏畜菟,玩细娱而不图大患,非所以为安也。德可远施,威可远加,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,可为流涕者此也。
今民卖僮者,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,内之闲中,是故天子后服,所以庙而不宴者也,而庶人得以衣婢妾。白縠之表,薄纨之里,緁以偏诸,美者黼绣,是古天子之服,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。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,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,倡优下贱得为后饰,然而天下不屈者,殆未有也。且帝之身自衣皂绨,而富民墙屋被文绣;天子之后以缘其领,庶人孽妾缘其履:此臣所谓舛也。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,欲天下亡寒,胡可得也?一人耕之,十人聚而食之,欲天下亡饥,不可得也。饥寒切于民之肌肤,欲其亡为奸邪,不可得也。国已屈矣,盗贼直须时耳,然而献计者曰「毋动」,为大耳。夫俗至大不敬也,至亡等也,至冒上也,进计者犹曰「毋为」,可为长太息者此也。
商君遗礼义,弃仁恩,并心于进取,行之二岁,秦俗日败。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,家贫子壮则出赘。借父耰锄,虑有德色;母取箕帚,立而谇语。抱哺其子,与公并倨;妇姑不相说,则反唇而相稽。其慈子耆利,不同禽兽者亡几耳。然并心而赴时,犹曰蹶六国,兼天下。功成求得矣,终不知反廉愧之节,仁义之厚。信并兼之法,遂进取之业,天下大败;众掩寡,智欺愚,勇威怯,壮陵衰,其乱至矣。是以大贤起之,威震海内,德从天下。曩之为秦者,今转而为汉矣。然其遗风馀俗,犹尚未改。今世以侈靡相竞,而上亡制度,弃礼谊,捐廉耻,日甚,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。逐利不耳,虑非顾行也,今其甚者,杀父兄矣。盗者剟寝户之帘,搴两庙之器,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。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,赋六百馀万钱,乘传而行郡国,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。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,期会之间,以为大故。至于俗流失,世坏败,因恬而不知怪,虑不动于耳目,以为是适然耳。夫移风易俗,使天下回心而乡道,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。俗吏之所务,在于刀笔筐箧,而不知大体。陛下又不自忧,窃为陛下惜之。
夫立君臣,等上下,使父子有礼,六亲有纪,此非天之所为,人之所设也。夫人之所设,不为不立,不植则僵,不修则坏,《管子》曰:「礼义廉耻,是谓四维;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」。使管子愚人也则可,管子而少知治体,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!秦灭四维而不张,故君臣乖乱,六亲殃戮,奸人并起,万民离叛,凡十三岁,而社稷为虚。今四维犹未备也,故奸人几幸,而众心疑惑。岂如今定经制,令君君臣臣,上下有差,父子有亲各得其宜,奸人亡所几幸,而群臣众信,上不疑惑!此业壹定,世世常安,而后有所持循矣。若夫经制不定,是犹度江河亡维楫,中流而遇风波,船必覆矣。可为长太息者此也。
夏为天子,十有馀世,而殷受之。殷为天子,二十馀世,而周受之。周为天子,三十馀世,而秦受之。秦为天子,二世而亡。人性不甚相远也,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,而秦无道之暴也?其故可知也。古之王者,太子乃生,固举以礼,使士负之,有司齐肃端冕,见之南郊,见于天也。过阙则下,过庙则趋,孝子之道也。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。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,召公为太保,周公为太傅,太公为太师。保,保其身体;傅,傅之德义;师,道之教训:此三公之职也。于是为置三少,皆上大夫也,曰少保、少傅、少师,是与太子宴者也。故乃孩提有识,三公、三少因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,逐去邪人,不使见恶行。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,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,使与太子居处出入。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,闻正言,行正道,左右前后皆正人也。夫习与正人居之,不能毋正,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;习与不正人居之,不能毋不正,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。故择其所耆,必先受业,乃得尝之;择其所乐,必先有习,乃得为之。孔子曰:「少成若天性,习贯如自然」。及太子少长,知妃色,则入于学。学者,所学之官也。《学礼》曰:「帝入东学,上亲而贵仁,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;帝入南学,上齿而贵信,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;帝入西学,上贤而贵德,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;帝入北学,上贵而尊爵,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;帝入太学,承师问道,退习而考于太傅,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,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。此五学者既成于上,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」。及太子既冠成人,免于保傅之严,则有记过之史,彻膳之宰,进善之旌,诽谤之木,敢谏之鼓。瞽史诵诗,工诵箴谏,大夫进谋,士传民语。习与智长,故切而不愧;化与心成,故中道若性。三代之礼:春朝朝日,秋暮夕月,所以明有敬也;春秋入学,坐国老,执酱而亲馈之,所以明有孝也;行以鸾和,步中《采齐》,趋中《肆夏》,所以明有度也;其于禽兽,见其生不食其死,闻其声不食其肉,故远庖厨,所以长恩,且明有仁也。
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,以其辅翼太子,有此具也。及秦而不然。其俗固非贵辞让也,所上者告讦也;固非贵礼义也,所上者刑罚也。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,所习者非斩劓人,则夷人之三族也。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,忠谏者谓之诽谤,深计者谓之妖言,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。岂惟胡亥之性恶哉?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。
鄙谚曰:「不习为吏,视已成事」。又曰:「前车覆,后车诫」。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,其已事可知也;然而不能从者,是不法圣智也。秦世之所以亟绝者,其辙迹可见也;然而不避,是后车又将覆也。夫存亡之变,治乱之机,其要在是矣。天下之命,县于太子;太子之善,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。夫心未滥而先谕教,则化易成也;开于道术智谊之指,则教之力也。若其服习积贯,则左右而已。夫胡、粤之人,生而同声,耆欲不异,及其长而成俗,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,有虽死而不相为者,则教习然也。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。夫教得而左右正,则太子正矣,太子正而天下定矣。《书》曰:「一人有庆,兆民赖之」。此时务也。
凡人之智,能见已然,不能见将然。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,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,是故法之所用易见,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。若夫庆赏以劝善,刑罚以惩恶,先王执此之政,坚如金石,行此之令,信如四时,据此之公,无私如天地耳,岂顾不用哉?然而曰礼云礼云者,贵绝恶于未萌,而起教于微眇,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。孔子曰:「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毋讼乎」!为人主计者,莫如先审取舍,取舍之极定于内,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。安者非一日而安也,危者非一日而危也,皆以积渐然,不可不察也。人主之所积,在其取舍。以礼义治之者,积礼义;以刑罚治之者,积刑罚。刑罚积而民怨背,礼义积而民和亲。故世主欲民之善同,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。或道之以德教,或驱之以法令。道之以德教者,德教洽而民气乐;驱之以法令者,法令极而民风哀。哀乐之感,祸福之应也。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,与汤武同,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,六七百岁而弗失,秦王治天下,十馀岁则大败。此亡它故矣,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。夫天下,大器也。今人之置器,置诸安处则安,置诸危处则危。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,在天子之所置之。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,而德泽洽,禽兽草木广裕,德被蛮貊四夷,累子孙数十世,此天下所共闻也。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,德泽亡一有,而怨毒盈于世,下憎恶之如仇雠,祸几及身,子孙诛绝,此天下之所共见也。是非其明效大验邪!人之言曰:「听言之道,必以其事观之,则言者莫敢妄言」。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,教化之不如刑罚,人主胡不引殷、周、秦事以观之也?
人主之尊譬如堂,群臣如陛,众庶如地。故陛九级上,廉远地,则堂高;陛亡级,廉近地,则堂卑。高者难攀,卑者易陵,理势然也。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,内有公卿大夫士,外有公侯伯子男,然后有官师小吏,延及庶人,等级分明,而天子加焉,故其尊不可及也。里谚曰:「欲投鼠而忌器」。此善谕也。鼠近于器,尚惮不投,恐伤其器,况于贵臣之近主乎!廉耻节礼以治君子,故有赐死而亡戮辱。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,以其离主上不远也。礼不敢齿君之路马,蹴其刍者有罚;见君之几杖则起,遭君之乘车则下,入正门则趋;君之宠臣虽或有过,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,尊君之故也。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,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。今自王侯三公之贵,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,古天子之所谓伯父、伯舅也,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,然则堂不亡陛乎?被戮辱者不泰迫乎?廉耻不行,大臣无乃握重权,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?夫望夷之事,二世见当以重法者,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。
臣闻之,履虽鲜不加于枕,冠虽敝不以苴履。夫尝已在贵宠之位,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,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,今而有过,帝令废之可也,退之可也,赐之死可也,灭之可也;若夫束缚之,系緤之,输之司寇,编之徒官,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,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。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,非所以习天下也,非尊尊贵贵之化也。夫天子之所尝敬,众庶之所尝宠,死而死耳,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!
豫让事中行之君,智伯伐而灭之,移事智伯。及赵灭智伯,豫让衅面吞炭,必报襄子,五起而不中。人问豫子,豫子曰:「中行众人畜我,我故众人事之;智伯国士遇我,我故国士报之」。故此一豫让也,反君事雠,行若狗彘,已而抗节致忠,行出乎列士,人主使然也。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,彼将犬马自为也;如遇官徒,彼将官徒自为也。顽顿亡耻,奊诟亡节,廉耻不立,且不自好,苟若而可,故见利则逝,见便则夺。主上有败,则因而挻之矣;主上有患,则吾苟免而已,立而观之耳;有便吾身者,则欺卖而利之耳。人主将何便于此?群下至众,而主上至少也,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。俱亡耻,俱苟安,则主上最病。故古者礼不及庶人,刑不至大夫,所以厉宠臣之节也。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,不谓不廉,曰「簠簋不饰」;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,不曰污秽,曰「帷薄不修」;坐罢软不胜任者,不谓罢软,曰「下官不职」。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,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,尚迁就而为之讳也。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,闻谴何则白冠牦缨,盘水加剑,造请室而请罪耳,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。其有中罪者,闻命而自弛,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。其有大罪者,闻命则北面再拜,跪而自裁,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,曰:「子大夫自有过耳!吾遇子有礼矣」。遇之有礼,故群臣自喜,婴以廉耻,故人矜节行。上设廉耻,礼义以遇其臣,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,则非人类也。故化成俗定,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,国耳忘家,公耳忘私,利不苟就,害不苟去,唯义所在。上之化也,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,法度之臣诚死社稷,辅翼之臣诚死君上,守圄扡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。故曰圣人有金城者,比物此志也。彼且为我死,故吾得与之俱生;彼且为我亡,故吾得与之俱存;夫将为我危,故吾得与之皆安。顾行而忘利,守节而仗义,故可以托不御之权,可以寄六尺之孤。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,主上何丧焉!此之不为,而顾彼之久行,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(《汉书·贾谊传》:是时匈奴强侵边,天下初定,制度疏阔,诸侯王僭拟地过古制。淮南、济北王皆为逆诛。谊数上疏陈政事,多所欲匡建,其大略云云。)。
节欲 曹魏 · 桓范
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三十七
夫人生而有情,情发而为欲;物见于外,情动于中。物之感人也无穷,而情之所欲也无极:是物至而人化也。人化也者,灭天理矣。夫欲至无极,以寻难穷之物,虽有圣贤之姿,鲜不衰败,故修身治国之要,莫大于节欲。《传》曰:「欲不可纵」。历观有家有国,其得之也,莫不阶于俭约;其失之也,莫不由于奢侈。俭者节欲,奢者放情。放情者危,节欲者安。尧、舜之居,士阶三等,夏日衣葛,冬日鹿裘。禹卑宫室而菲饮食。此数帝者,非其情之不好,乃节俭之至也。故其所取民赋也薄,而使民力也寡;其育物也广,而兴利也厚。故家给人足,国积饶而群生遂,以(「以」衍文。)仁义兴而四海安。孔子曰:「以约失之者鲜矣」。且夫闭情无欲者上也。咈心消除者次之。昔帝舜藏黄金于崭岩之山,抵珠玉于深川之底,及仪狄献旨酒而禹甘之,于是疏远仪狄,纯(当作「绝」。)上旨酒,此能闭情于无欲者也。楚文王悦妇人而废朝政,好獠猎而忘归,于是放逐丹姬,断杀如黄,及共王破陈而得夏姬,其艳国色,王纳之宫,从巫臣之谏,坏后垣而出之,此能咈心消除之也。既不能闭情欲,能抑除之,斯可矣,故舜、禹之德,巍巍称圣,楚文用朝邻国,恭王终谥为恭也(《群书治要》)。
中酒赋 唐 · 陆龟蒙
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 创作地点:江苏省苏州市
书编百氏。病载千名。将有滨于九死。谅无敌于馀酲。窗间落月。枕上残更。意欲问而无问。梦将成而不成。心悄悄。目瞠瞠。爱静中而人且语。愁曙后而鸡已鸣。才遭轥轹。适别恩情。屈大夫之独醒。应难共语。阮校尉之连醉。不可同行。气缕支绵。神杂色沮。前欢己誓于抛掷。往事空经乎思虑。有馘卓擒伶之伍。我愿先登。有殛狄放杜之君。臣能执御。聿当拔酒树。平曲封。掊仲榼。碎尧钟。先刊美椽。次削真龙。编虎须者宁教畔去。持蟹螯者不要相逢。欲倚还眠。将词又默。深穷寂寞之境。别有凄凉之域。黄昏细雨。迷途而不到长亭。白昼繁花。失意而初归故国。背枕求稳。牵帏就黑。愁应平子分与。渴是相如传得。感物逾嗟。怀人有恻。谢月镜共王清去。去不乏风流。杜兰香别张硕来。来更无消息。冠缨不御。杯桉空陈。徒歼燕燕之髀。浸费猩猩之唇。牛心表异。熊掌称珍。剪云梦䔇。采泮宫芹。周子之菘向晚。庾郎之韭初春。加以欧川桂蠹。颍谷榆仁。虽驰心于万品。且忘味于兹辰。莫话三年。谁云五斗。从齐奴车骑如水。任阿宁风姿似柳。仙莫得而媒。艳何能而有。麟毫帘近。遮云母不足惊心。琥珀钏将。还玉儿未能回首。或乃强迎宾友。力答笺书。落魄不啻。压伊有馀。襜褕犹懒整。解散固慵梳。卞七蔚专讽虾蟆。诚堪窃笑。庄周子化为蝴蝶。实是凭虚。客曰虽鲭鲊能珍。微风可折。岂比夫榴花竹叶之味。酃水中山之碧。必能醺骨酡颜。潜销暗释。况前覆乃后车之警。独行为众人之僻。不然吾将受教于圣贤。敢忘乎欢伯。
钝夫以樊榭诗来问叠韵答之 清 · 翁方纲
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:复初斋诗集卷六
羼提无色声香触,且莫徒寻竹垞竹。
近时家家王与朱,但傅丹铅眩红绿。
法书不合从门入,见过于巅乃臻麓。
虞山之派画亦然,耕南老人学石谷。
齐音吴音岂一律,远矣谁从叩耆宿。
君看临清共王李,唐十二家坐熟读。
精华声调竟何在,温伯雪子徒击目。
即离虚实了不关,自瀹山泉候茗熟。
谢恩奉宣每遇朝贺不随二教独引对表 唐末至五代 · 杜光庭
出处:全唐文卷九百二十九
臣某言。伏蒙圣慈。以臣每有起居称贺。皆与道众僧人齐班。特降宣旨。令臣自今以后。独入引对。不随众列者。礼加异等。事越常伦。褒称发自于圣心。荣盛独光于道域。隆恩显示。负戴难胜。臣某诚荣诚惧顿首顿首。伏惟陛下诞睿承天。执符御极。包乾坤而覆载。悬日月以照临。披金镜之光华。无幽不察。调玉烛而亭育。有物皆春。由是露洒天根。泽流地表。肃武功而定氛祲。桀。黠悛心。修文德而服要荒。奸凶革面。毳幕穹庐之俗。冰居穴处之乡。重趼来庭。占风入贡。理定而乐作。功成而礼行。举三代之颓纲。兴百王之坠典。有沿有革。无党无偏。至若偫后朝元。垂衣当宁。俨三杰十臣之佐。冠非熊审像之贤。文物羽仪。辉今映古。其或云衫羽服。仰丹阶而效嵩呼。白足方袍。列彤庭而申华祝。此时微臣。常依旅进。得面云阶。每惊岩壑之微。获在烟霄之上。今则迥隆睿奖。顿革前仪。念臣虽迹预簪冠。而身叨爵秩。清级才移于北省。华资又接于南曹。特令敷奏之时。不杂缁黄之侣。俾其独引。显示优恩。昔者魏重谦之。梁尊贞白。汉称曼倩。秦有子平。礼容靡睹于新规。朝揖皆循于常度。今自降九天之明命。垂万世之宏规。退省幽孱。但切淩兢之感。顾惭纤弱。何胜雨露之恩。惟励丹诚。永酬鸿泽。臣某无任之至。
月下笛 咏络纬,和彊村韵 清末至民国 · 郭则沄
押词韵第四部
荒砌偎霜,空帘吊月,背人低语。
伶俜念汝。
絮西风甚情绪。
红闺刀尺新来懒,只道是、敲屏残雨。
奈宵寒初紧,秋心搅碎,蜡泪啼曙。
休误。
牵愁住。
便锦字千回,鸾肠难诉。
笙歌夜午。
空房谁问鸳杼。
湖山拚付雕笼戏,算赚取、销金几度。
付倦客、怨天涯,秋共王孙老去。
尚书序讲义 南宋 · 程珌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八九、《洺水集》卷七
《书》记言,古右史之策也。昔管仲有云:古之登封者皆刻石纪号。字有彫毁,孔子睹而不识,至记其登封之君则以无怀氏为首。然则伏羲以前,固有字画,特未以之教民尔。伏羲氏出,书契始作,文字浸兴,是故三皇之书谓之三坟,五帝之书谓之五典。坟言大也,典言常也。《周官》小史掌三皇五帝之书。楚灵王谓倚相能读坟典。然则皇坟帝典固已粲然。吾夫子笃生晚周,得古书三千馀篇,于是悉力整汇,删除繁冗,如班固谓于古今书外又有《周书》七十一篇,刘向亦云此周时号令也。以至先儒谓许行所指神农之言,与夫阴阳医方所称黄帝之说,凡若是类悉删不录,以定为百篇。盖勋华揖逊而典谟兴,汤武革命而誓诰作,此盖世道纲维,而吾夫子定《书》所执以为依据者。秦法日急,仇视圣经,孔安国之祖子襄收其家书,藏之屋壁。汉至孝文,有意复古,诏求治《尚书》者,闻济南有伏生胜,故秦时为博士,召不能起,亟遣晁错受业焉,才得《泰誓》以前二十馀篇尔。鲁有共王,闻遗音于升堂之顷,乃尽得科斗书焉。科斗苍颉古文体也,周用之。至秦更为八体,其一曰隶,以科斗之体而定今文之隶,于是为二十九篇,然犹未有传也。自安国作训诂而义以明。书既成,会有巫蛊事。隋唐以来。其传浸显。贞观中孔颖达为之作《正义》,而后《书》之义益无馀蕴矣。《书》之源委大略如此。虽然,学者诚能知天道人治立于帝尧,故圣人以《尧典》为始;悔过用贤,治道根本,故圣人以《秦誓》为终。以其大纲大领者推为致君济民之用,则古文训诂传授如区区前所陈者,皆筌蹄刍狗也。观《书》者必有考于斯。
柬许记室 明末清初 · 毛奇龄
五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:西河集卷一百七十一
欲赋共王殿,还登杜甫台。
岱云摇北斗,海日近东莱。
齐鲁文章胜,邹枚宾客才。
湖陵城下过,俟我一徘徊。
次圆斋韵 其二 元末明初 · 李穑
五言律诗 押元韵 出处:牧隐诗藁卷之十三
断自唐虞际,芟夷乱与烦。
共王开孔壁,蔡氏授朱门。
哕哕方来舞,啾啾已绝喧。
独嫌仪制略,酒器不书尊。
清明日寓浔州寄邢侍御 明 · 钱薇
出处:粤西诗载卷五
东望铜鼓滩,西临断藤峡。
停骖浔水上,聊酬禁烟节。
与子共王事,笑语每隔越。
长吟看云飞,舞剑更杯酌。
岭粤天一涯,旦暮聊自适。
寄语柱下史,此时意何若。
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三 十二月二十四日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唐明皇尝猎苑中,或大张乐,稍过差,必视左右曰:「韩休知否」?已而疏辄至。尝引鉴默默不乐,左右曰:「自韩休入朝,陛下无一日欢,何自戚戚,不逐去之」?帝曰:「吾虽瘠,天下肥矣。且萧嵩每启事必顺旨,我退而思天下,不安寝;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,我退而思天下,寝必安。吾用休,社稷计耳」。
某闻楚共王尝召令尹告之曰:「常侍筦苏与我处,常忠我以道,正我以义,吾与处不安也,不见不思也。虽然,我有得也。其功不细,必厚爵之。申侯伯与处,常纵恣吾,吾所乐者劝吾为之,吾所好者先吾服之,吾与处欢乐之,不见戚戚也。虽然,吾终无得也。其过不细,必亟遣之」。某谓楚王诸侯耳,尚不欲以一己好恶而私其用舍,况明皇奄有四海,为天下君?宜乎因逆心而求诸道,因逊志而求非道,此开元之治所以庶几于贞观也。惜夫志满意得,为善不终,恶张九龄咈己而弃之,喜李林甫顺己而信之,驯致天宝之乱,为楚王所笑。有始有卒,果其难哉!
羊祜 北宋 · 苏辙
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八一、《栾城后集》卷九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三、《历代名贤确论》卷五八、《唐宋名贤确论》卷六
善为国者,必度其君,可与共患难,可与同安乐,而后有为,故功成而无后忧。晋厉公与楚共王争郑,晋人知楚有可乘之隙,栾武子为政,欲出兵击之,曰:「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」。范文子不欲,请释楚以为外,惧武子不能用。夫文子非茍自安者也,厉公侈而多嬖宠,诸大夫富而陵上国。有大功则君臣不相安,乱之所自生也。既谋之不从,出而遇楚,犹欲避楚而归。既胜反国,曰:「乱将作矣,吾不可以俟」。使其祝宗祈死。逾年,而厉公杀三郤,立胥童。栾书杀胥童,弑厉公。文子虽死,而免于大难,子孙与晋国相终始。范蠡事越王句践,反自会稽,抚人民,厉甲兵,七年而杀吴王夫差。归未及国,知越王之难与同安乐也,扁舟去之,卒免文种之戮。若二子者,可谓有先见之明矣。范文子至于自杀,范蠡至于逃亡而不顾,何则?所全者大也。晋武帝既受魏禅,中原富强,群臣用命。吴孙皓以淫虐失众,有亡国之衅。晋人习于长江之险,以为未可取也。羊祜为襄阳守,知其不能久,陈可取之计。武帝纳之。祜又进王浚、杜预,以成灭吴之功,后世皆称其贤。吾尝论祜巧于策吴,而拙于谋晋。何以言之?武帝之为人,好善而不择人,茍安而无远虑,虽贤人满朝,而贾充、荀勖之流以为腹心,使吴尚在,相持而不敢肆,虽为贤君可也。吴亡之后,荒于女色,蔽于庸子,疏贤臣,近小人,去武备,崇藩国,所以兆亡国之祸者,不可胜数。此则灭吴之所从致也。孟子曰:「入则无法家拂士,出则无敌国外患者,国常亡。故人常生于忧患,而死于安乐」。祜不虑此,而锐于灭吴,其不若范文子远矣。或曰:「吴灭而晋乱,此天命,非人事也。而羊祜何罪焉」?吾应之曰:「为国当论人事,使祜不为灭吴之计,孙皓穷凶而死,吴更立君,则长江未可越也。吴既不亡,则晋之君臣厉精不懈,是吴不灭而晋不乱也。不犹愈于吴灭而晋乱乎」?祜之将死也,武帝欲使卧护诸将,祜曰:「灭吴不须臣自行,但吴平之后,当劳圣虑耳」。推祜此言,盖亦忧在平吴矣。忧在平吴而勇于灭吴,其不若范文子远矣!
资政殿学士范公墓志铭(绍圣元年七月) 北宋 · 范祖禹
出处:全宋文卷二一五五、《范太史集》卷四四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中卷二九
绍圣元年四月,诏以资政殿学士、太中大夫、知河阳范公知河南府、留守西都。既拜命,闰月壬申,以疾薨于河阳府居之正寝,年六十有五。讣闻,上辍视朝一日,赙恤有加,以右银青光禄大夫告公第。其年七月己酉,葬河南偃师县洛南乡土中村天池原。范氏之先,本家长安,唐末避乱徙蜀,为成都华阳人。公讳百禄,字子功。曾祖讳璲,赠太保。祖讳度。赠太师。考讳锴,以卫尉寺丞致仕,赠太尉。曾祖妣张氏,祖妣李氏、庞氏,妣郭氏,追封嘉、汉、唐、昌四国太夫人。太尉五子,先公中大夫为长,公其季也。少颖悟秀拔,力学不舍昼夜。季父忠文公文章为一世所宗,太尉携公入京师,忠文奇之,曰:「廊庙器也」!年十六,游太学,诸生少之,已而文词声名在千百人上,众乃惊服。举进士中第,释褐为应天府楚丘主簿。涡河役民夫数千人,公拊循爱养,不一月工毕。县人德之,相与为佛事三日为公谢。以荐者为怀州武德令。丁太尉忧,服除,调绵州龙安令,迁秘书省著作佐郎。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。治平中,京师大水,制策降问,时执政方议尊濮安懿王,公对以:「《五行传》:简宗庙,废祭祀,则水不润下。昔汉孝哀尊共王,而河南、颍川大水;孝安尊德皇,而京师及郡国二十九大水;孝桓尊崇皇,而六郡地裂,水涌井溢。又曰:「大宗隆也,小宗杀也;天地宗庙之祀重也,门内之私轻也。宜杀而隆之,宜轻而重之,则不得于先王之礼;不得于先王之礼,则不得于人心;不得于人心,则不合于天意。此变异之所从来也」。又陈十二事以劝上德。考官第策入三等,英宗亲览嘉叹,欲不次用之,为执政所恶,迁一官,以秘书丞知彭州濛阳县。国朝制策,三等惟吴育、苏轼及公,凡三人焉。丁昌国忧,终丧,知开封府咸平县。御史中丞邓绾举公御史,召对,固辞,神宗从之,擢提点江南东路刑狱。发运司应诏于江、池等州市木修金明池桥梁,郡县以户等科之,民以为患。公奏曰:「陛下勤俭之德出于天纵,今有司乃以方土所无有而求市于民,恐官吏督责,或有不堪其求者矣」。诏即罢之。徙利州路。阆州两税外有新税,自唐僖宗优山南,免其税,移之阆中,由是山南轻而阆重。公请免新税归山南。利守用武臣,有周永懿者以赃虐败,公又言:「至道前文臣知利州,其后以右职兼监益、利兵,辖文、龙边界,令领郡政,名实两失。乞选文臣知州,而武臣监路分兵,则名分正,事任一,皆如所请。泸夷犯淯井,官军覆败,选部使者经画其事,徙公梓州路,加直集贤院。既而检正官熊本为察访,专节制,使者听于军所。罗个墓夷数千人穷蹙请命,禅将贾昌言贪功,欲屠之。公谕以杀降之祸,未听,亟见本,谓之曰:「活千人者子孙必封,彼以穷归我,而君将歼之乎」?本矍然,遣属官程之元持檄畀昌言,受其降。召还,同知谏院。岁荒民流,公三上奏乞以清閒之燕召政府大臣,诘其所因,使各书以对所以劳徕安辑之策。又言:「民方困苦,而定令未已,有手实告匿之法,有保甲给请之制。臣谓治务有先后,理势有缓急。今不先安民,而亟欲行法,前日之令固有未便,设复为此而至于扰,则周之馀黎,不殆乎靡有孑遗也哉?乞以臣前后奏疏谕大臣,使讲求今日之急务,收还法令之未便者,以救将死之民」。公在言路,不为讦激,明庭小事,有所不言,所言多天下大计。上亦以是知之。时郡县常平或不知发,或增价与民争籴,或自为闭籴之令。河南开封诸邑不恤荒凶,而督累年逋负;决河淤田,而平原沃壤反有浸灌之害,公悉以闻。又论手实法曰:「造簿手实,告匿有赏,为是法者,欲民之均,推而行之,恐必不如法意,而至于骚动,比生民治乱之所系也。《户令》虽有手实之文,而未尝行,盖谓使人自占,理必不尽;而明许告言,则家家有告讦,人人为仇怨,礼义廉耻,其可得乎?设若役钱由此暂均,而使四维乖失,所损孰大」?其后手实竟罢。常平法行,郡县吏有诖误,辄以罪去。公奏曰:「立法之始,既要之以谨严;成物之终,宜济之以宽易。请薄其罪,使得自新。五路兵置三十七将,选拔或非其人,事任过重,且许辟召布衣为参谋。公上疏曰:「今大将未命,而已除将佐。有以勋荫恩泽用;有以瘝败收;有未尝历边任、经战阵;有以故群盗得官,而才无闻;有碌碌无他能,适以幸会;有微功而迁官。愿详覈其素若功,与夫举者当否之实,校其所长,参而伍之。又列其甚无状者十有四人姓名以上,且曰:「付之新格,责以训练,给铜符以备差法,赐铠甲以宠军容,所在长吏不得而预。然匪人十数,粗暴之才。虽一夫之勇,但可为人指踪,而未可莅众也,况又委之辟使臣,许以察官吏?小人处此,民有乖忤,识虑无取,纪律不明,五千之兵,何所不至?乞依畿县旧制,将佐专部分教阅,馀即付之州县,而罢参谋。上善其言,皆见施行。选人郑侠上书言事,语狂悖,付谏官、御史杂治。公请对,奏曰:「连逮者众,或可宽宥。愿谕治狱之臣,戒其延蔓」。帝览奏,色厉曰:「侠詈朕」!公对:「侠狂生,安足为陛下轻重?以天地之造,诚能容贷,适足以增重圣德」。帝改容嘉纳,诏趣具狱。执政有忌公者,绌谏官班以沮之。公奏曰:「国朝两省官不必正员,行其事则立其班,所以明分职、厉官守。今修起居注、直舍人院则缀两省,知谏院则绌而不与」。诏如旧,执政愈不悦。会公与御史治赵居狱,妖人李士宁尝以仁宗御制诗赠居母,有后族意,及许与刀,饰以龙。方讯鞫,而宰相素与士宁厚善,御史徐禧言公锻鍊士宁罪。公奏:「士宁荧惑愚妇狂童,以致不轨,当诛无赦。禧纵出有罪,以媚大臣,不可以任风宪」。朝廷以御史和杂、枢密承旨辨曲直,主者直禧,公坐落职、夺一官,监宿州酒税。久之,上察其非罪,就除提点淮南东路刑狱,徙知唐州。官制行,为司门郎中,迁吏部。元丰七年,除起居郎。明年,召试,迁中书舍人。司马温公议复差役法,公谓温公曰:「熙宁初,某为咸平县,役法之行,罢开封牙前数百人,而民甚悦。其后有司求羡馀,务刻剥,为法之害。今第减出泉之数,以宽民力可也」。温公不从。及议郡县吏因差役受赇,从重法,加等配流,公押刑房,固执不可,且谓:「乡民被徭役,今日执事而受赇,明日罢役,复以财遗人。既以重法惩之,将见当黥衣赭充塞道路矣」。温公曰:「微公言,几为民害」。遂已之,是年冬,使辽,接伴萧祐曰:「南朝皇帝何以乐」?公曰:「崇高富贵,复何言哉」?又曰:「打围飞放否」?公曰:「无有也。上日出视朝,近臣奏事,百官各以其职进。已而御便殿,召儒臣讲读经史。燕息则览中外章疏,以修政事。此所以为乐也」。祐叹服。次会同馆说仪制,公为右番,国信使引左番,而不问皇帝圣躬。公曰:「仪未尽也,何独问太皇太后而不及皇帝?必正之乃可」。馆伴梁援曰:「此万世法,不可改」。公曰:「是岂可为法者耶」?反覆诘问,敌屈而从之,遂两宣问。使还,权刑部侍郎。有以强盗及故杀、斗杀情可矜者谳于朝,法官援例贷免,而温公谓宜论死。公请间言之,温公曰:「强盗可悯也,杀人不死则法废矣」。公以书辨之曰:「谓之杀人则可,制刑而谓之不疑、原情而谓之无可悯,则不可。今予之死,则二杀之科自是无可疑与可悯者矣。天下之狱岁以万计,如是而杀之,则死者不亦多乎」?温公复书曰:「斗而救死,尚可贷也。因田稼而杀人,牵牛蹊田,夺之牛且不可,况杀人乎?此介甫鹌鹑狱也」。公又曰:「昔楚子灭陈而县之,申叔时恶其灭人之国而欲复之也,故有蹊田之譬,设有此讼,不过还之牛而息讼矣。今也,初无杀之之心,非若利于得牛而有之也,遂寘之死,与还之牛岂不异乎?恐遂为例,则差之毫釐,后将噬脐,其可得耶」?温公不能夺,卒从之。朝廷以公议狱持平,真拜刑部侍郎。先是,元丰八年冬,诏天下奏狱不当谳者案其罪。有司重请谳,断刑峻密,至有枉情以合法者。公奏曰:「熙宁之令,非疑虑与可悯而辄奏者免駮勘。至元丰删去之。去年诏书不得用例贷配,有不当即奏劾,自是官吏畏罪,不惮论杀」。因以元丰六年至元祐二年冬十月终死者、贷者之数以闻。明年奏狱,门下省多駮正,当贷者皆欲杀。公屡以告,不可;退又与执政书论之,执政不从。大理官亦以书勉公从执政意,公复书责之。执政怒,言于上,有诏例在有司者收还中书,置检例官二人,使议去取,阅刑部、大理所奏疑虑若可悯、情法轻重之状有异同,各以上。公自以不得其官。三奏乞外任,不许,上疏极论其事。疏奏,悉如公请,既宥诸囚,而例复归刑部。自是中外奏谳无所避,如执政前所欲杀者皆得拟例从贷免。逮今八年,其所活不可胜计矣。迁吏部侍郎。右选官冗累,岁乃得调,既赴官,而宗室许占射,成资即罢去为筦库者,患之。公奏请宗室员外置,不独恩厚公族,且使在官无非次替移之怨。时患员多无以注,公检索诸路久阙员而州不以报者百馀所,亟补之,人情悦服。外选所以便远官,久而有侥倖,公请用集注法,人皆以为宜。领详定省寺敕令。公患吏胥猥冗,议加澄汰,以白宰相。宰相遽欲废其半,公不可,曰:「失职者众,法必不行,莫若以渐销之。自今犯法及死亡皆勿补,不数岁,所减过半矣」。宰相不从,于是胥吏之去者怨讟嚣然,至有弃妻子,冻馁而死者。吏额书成,赐金帛,公固辞,朝廷从之。初,元丰四年,河决小吴。元祐初,水官请于北京之南开孙村口引河还故道。宰相主之,朝论异同不决。三年冬,命公与给事中赵君锡同行视。公历东西二河,观地形,究利害,而东流高仰,北流顺下,河不可回。中途即驰奏。至黎阳,阅旧牍,得神宗诏都水使者李立之曰:「河决小吴,东流故道已淤高,理不可塞。宜勿复闭决口,俟见大河归纳,修立提防」。公又以所得先帝诏书并陈之。时宰相多以回河为便,见公奏,不悦。既还,尚书省以诏旨问利害,且谓大河东流为中国之险要,自大吴决由界河入海,既坏塘泺,又界河淤浅,则河必北流注敌界,失险阻之限。公奏曰:「塘泺虽有限河之名,而无禦敌之实。今之塘水,又异昔时,浅足以蹇裳而涉,深足以维舟而济。冬塞冰坚,尤为坦途。如沧州等处,商胡之决,即已淤淀,今四十二年,迄无边陲之警,亦无人言以为深忧。自回河之议起,首以此为辞,是欲动朝听、烦圣虑。若谓河注敌中,失险阻之限,是大不然。何者?大吴初决,水未有归,犹不北去;今河流八年矣,入海遄迅,界河益深,诚不宜过虑。设有此,则中国据上游,北人岂不虑乘流而扰之乎?自古匈奴入汉之路,朝那、萧关、云中、朔方、定襄、雁门、上郡、太原、右北平之类,无险而不入,岂塘泺界河之足限也哉」?及进对,二圣以公之言然。退诣政事堂,大臣曰:「河不北去,可必否」?公曰:「累章论列,如之何不可」?又十数日,而未有定议,公再上疏极陈其不可,且谓:「本朝河决必塞,已塞复决,未尝复回于故道也。今河行大岯之西,至于衡漳,北过洚水,至于大陆,趋徒骇,分注木门,由阎官道会独流口,入界河,东归于海,合禹之迹,前人欲为而不可得者也。元丰以前,未有回河之论,八年以后,乃有横议,王孝先、俞瑾辈缘旁以自进尔。臣既案视,究见利害,而大臣廷议,踰月未决,臣窃惑之,况小吴之决,先帝神几睿断,不下堂而见万里之外,顺天地高卑之性,知百川脉络之理,明诏中出,藏在有司,大略以故道淤高,理不可复,更不修塞。远近心服,人无异论。今一孝先,乃敢妄议。乞罢修河司,以省大费,正孝先、瑾之罪,以明典刑」。疏入,即降付外。诘朝,执政奏事,二圣谕以亟罢河役,诏下如公奏。初,欲为是役,调夫费财,其用不赀,县官所不能给,科率调发,出于六路百馀州之民,欲以冀幸不可必成之功而成之,且有后灾。公独抗权彊、绌众论,其事乃寝,以是为吏部久不迁。五年三月,兼侍读。五月,除翰林学士。时初诏经筵官迩英讲读毕,留对,公首进言:「分别邪正,自古所难,唯察言观行,考其事实。所谓正直之人,或天资亮直,或家世忠义,或有志报国,或自立名节,所谓奸邪之人,或逢迎上意,或希合权贵,或性识颇僻,或冀望宠利。凡此二端,其情非一,不可遍举」。于是疏其条目,导人主以某事者为公正,某事者为奸邪,以类相反,凡二十条,愿留圣意。推此事类,以观人情,则邪正可分,而聪明无惑矣,上深嘉纳。公每进读,凡所以启迪人主,皆仁义之意,与夫前古治乱安危之迹。其说以修身正心、任贤容谏、慎赏罚、重守长、劝农桑、安边恤民为要,皆见于章疏。至于造膝面启,必反覆陈之。岁旱,以仁宗宝训三事进,且请诏臣僚直言得失,罢五月朔视朝以避正殿,诏太官减膳以示贬损。又曰:「因灾异求直言,仁祖圣谟也。陛下即位之始,尝降诏求言。逮今五六年,一日万几,四海九州之广,岂无一夫不获、一事失当?形于人言,从而修之,下可以感人心,上可以消天变,可不务乎」?高丽屡入贡,所在不无烦扰,公奏:「待之之礼,宜损于前。俟其欲辞,勿复留止,且不遣报使,使天下晓然知陛下以安远为令德,不以来远崇虚名」。知元祐六年贡举,奏罢参详官。除龙图阁学士、权知开封府。始视事,留狱无虑千人,公审覈精敏,未及月,庭无留事。凡为开封者多略细务,公独省民事如他州,日阅牒诉五百号。未尽五月,盗贼畏,争讼息,狱无系者。僚属请以圄空言,公曰:「千里之县,而无一人之狱,此上德所格,岂守臣之功耶」?固请不听。复召入翰林兼侍读,转对,援祖宗故事,幸国子监谒文宣王,召儒臣讲说,请上视学。从之。七年六月,拜中书侍郎。既辅政,知无不为。是岁郊祀,礼官议合祭,以《昊天有成命》为言。公曰:「先帝定南北郊,辨天地之祀,此三代之礼也,奈何复欲合祭于圜丘乎?《昊天有成命》乃祀天祭地,皆歌此诗,故曰:「郊祀天地」,亦如《噫嘻》春夏祈谷于上帝,岂春夏亦合为一祭也哉」?三省、枢府凡八人,唯公独为是说,争论不已。公曰:「非天子不议礼,诸公岂可轻变耶」?久之,辩于上前,宰执皆言:范某之言,礼经也,然上始郊祀,宜并见天地,公乃已。熙河帅范育累奏,鄂特凌古酷暴,且久病,族帐怨叛,愿降附。乞招纳河南八族,开拓数千里之地,坐获数十万之众。大臣欲从之,公力争,言于上曰:「中国纳夷狄之叛,理固不顺。今鄂特凌古未有过,温锡沁辈叛否未可知,若发兵应援,先伐鄂特凌古,降者不能必,而无衅者先动矣」。大臣曰:「外事不可隃度,姑使专之,而责其成功」。公曰:「此虽汉武闻之,亦不为也」。初,公在翰林,范育请以赵纯忠节度青唐,伐鄂特凌古,如拒抗即讨之。公奏曰:「彼自相残,以来求哀,当从而绥之,示我恩信,此守在西夷之道。岂可遣人刺候,闻有离贰,遂选置蕃官而代之耶?安得听顺而受代也?臣恐边臣之功未必毫发,待启夏国唇齿之隙、狼子不伏之心」。及是再请,公独不从。其后八族竟无降者,而鄂特凌古恭顺如前日。育又奏进筑舒策纳、密结中、龙川三城,大臣韪其谋,枢府亦欲连书以上。公曰:「此必争之地,我既城之,贼马时出,居民岂得安全?后欲弃之,则城费已甚,必不可与,边祸何时而息?况版筑之初,蕃寇冲突,胜败未可知耶」?公于禦边不欲生事,上多开纳。水官阴为回河之计,增提防,进緷埽,公固守前议,又奏曰:「水官壅遏北流,岁月既久,洪流湍迅,安得不激射奔赴东流?而东流不能吞纳,为祸必转大」。不数月,东流决清丰,复北入内黄,而德清军实被水患,如公言。公罢政之明年,朝廷又命中书舍人吕希纯、殿中侍御史井亮采同案视,亦无以易公之议,距公初使凡八年。右相苏公稽留除书,以言者罢,公曰:「同省也,责不可逭」。苏公制下,即待罪,累章请补外,以资政殿学士知河中府,徙知河阳、河南,寝疾,薨。士大夫知公者,莫不哭之恸。公天资纯良,内刚外和,始筮仕,慨然有经济之意。及在言职,历侍从,位廊庙,所言所行,必穷尽义理。好贤乐善,以人才为急,闻一善,喜若己有。性清约,好施与,自奉养如寒士,而亲戚族属之贫者,丧葬嫁娶必待而后具。与人交,始终如一。立朝有本末,要之至诚而已。尝语人曰:「吾于朋友未尝为欺也。况事君乎」?平生不畏彊禦,故多忤权势,无左右之助。及大用,数可否事,论议不少贬,以是不期岁而罢。好学,终身不释卷。经术尤长于《诗》。文章精醇典丽,有古人气格。所著《诗传》二十卷、《文集》五十卷、《内制集》五卷、《外制集》三卷、《奏议》十卷。娶赵氏,屯田郎中、赠金紫光禄大夫宗古之女,追封蜀郡夫人。再娶宋氏,职方员外郎端平之女,追封蜀郡夫人。七子。祖德,右宣德郎、勾当京东下卸司。祖修,右承务郎、勾当嵩山崇福宫。祖述,右承奉郎、勾当西京粮料院,祖羲,雄州军事推官、知开封府祥符县丞。皆谨厚而文。祖德、祖述屡荐试礼部,祖羲登进士第。祖和,右丞奉郎。祖临、祖言未官,皆幼。三女:长适邓州司法参军鲜于群,次未嫁。孙男十三人:泽、湜、瀷、浃、测、洌、淢、渥、濈、涤、液、湒、激。女十一人。前葬,太学博士杜敏求状公行事,将上之太常史官,诸孤请铭诸圹中。祖禹少受学于公,先公深友爱,常曰:「汝季父所为皆可法」。上之视学,祖禹与劝讲迩英。及公入侍,祖禹固避,不获命,父子先后读讲,或同进对,献纳左右。公既辅政,祖禹继召为学士,恳避得请。公出藩,上恩复申前命,与公同奉内朝凡五年。及出守陕,将省公于洛,而薨。讣至,何痛如之!惟古之君子,论撰其前人之美,而铭之后世。乃摭杜君之状,取其系朝廷大者,传信纪实,不溢不诬。哭而铭曰:
惟我范氏,陶唐之裔。自蜀成都,世显以儒。公来造廷,英祖亲策。言人所难,帝奖其直。入补衮职,神考钦明。蹇蹇匪躬,帝谅基诚。置诸左史,以遗圣嗣。乃赞书命,乃议祥刑。必本于仁,必正于经。河决而北,朔方其咨。二圣命公,往视所宜。行其无事,惟禹是师。敷文禁林,入侍经幄。辨别忠邪,以裨圣学。中书基命,考慎其人。登贰宰司,帝属良臣。公拜稽首,惟艰于兹。在始慎微,庶终不隳。事有可否,惟献替之。秉义执德,匪石不移。入辅出藩,四国其治。天夺之年,不究厥位,有洛之南,实惟土中。刻铭幽宫,以诏无穷。
师丹 其一 清 · 宋湘
七言绝句 押寒韵 出处:汉书摘咏
从来入继必波澜,丁傅付人肯自安。
苦为共王条得失,古心古谊老冬官。
题祖庙二首 其一 北宋 · 孔道辅
七言绝句 押鱼韵
秦火自焚宁害圣,金丝堂壁閟家书。
典坟启发皆天意,非谓共王好治居。
楚歌十首(江陵时作) 其三 中唐 · 元稹
五言律诗 押元韵 创作地点:湖北省荆州市
引用典故:鞭尸
平王渐昏惑,无极转承恩(“平王”二句:楚平王为楚共王之第五子,以诈杀子比及令尹子皙而自立,恐国人及诸侯叛,乃施惠百姓。后听信无忌之谗言,疏太子建,杀建太傅伍奢及其子尚。无极,即楚大夫费无忌,以善谗著名。事详《史记·楚世家》。王,原作“生”,据蜀本、卢本、全诗、胡本及何焯校改。极,原作“复”,据蜀本、杨本、董本、马本、全诗及文意改。)。
子建犹相贰,伍奢安得存(“子建”二句:平王六年,使太子建居城父,守边。无忌日夜谗太子建于平王,平王召建太子太傅伍奢而责之。伍奢知无忌之谗,乃曰:“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?”无忌曰:“今不制,后悔也。”于是平王遂囚伍奢,杀之。事详《史记·楚世家》。)。
生居宫雉閟(宫雉:皇宫之围墙。雉,古代计算城墙面积之单位。此代指皇宫。),死葬寝园尊(寝园:皇帝之陵园。古代帝王之陵园皆有寝殿,故云。)。
岂料奔吴士,鞭尸郢市门(“岂料”二句:楚平王囚伍奢,使召其二子,奢曰:“尚之为人,廉,死节,慈孝而仁,闻召而免父,必至,不顾其死;胥之为人,智而好谋,勇而矜功,知来必死,必不来。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。”伍尚赴召,而伍胥出奔吴。后伍胥佐吴王阖闾伐楚,“及吴兵入郢,伍子胥求昭王,既不得,乃掘楚平王墓,出其尸,鞭之三百然后已。”奔吴士,指伍子胥。郢,楚之都城,故城在今湖北省江陵市西北。)。
楚歌十首(江陵时作) 其一 中唐 · 元稹
五言律诗 押文韵 创作地点:湖北省荆州市
楚人千万户,生死系时君。
当璧便为嗣(“当璧”句:《左传·昭公十三年》:“初,共王无冢适,有宠子五人,无适立焉。乃大有事于群望,而祈曰:‘请神择于五人者,使主社稷。’乃遍以璧见于群望,曰:‘当璧而拜者,神所立也,谁敢违之?’既,乃与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,使五人齐,而长入拜,康王跨之,灵王肘加焉。子干、子皙皆远之。平王弱,抱而入,再拜,皆厌纽。”平王遂为冢嫡。),贤愚安可分。
干戈长浩浩,篡乱亦纷纷。
纵有明在下(在下:蜀本、卢本作“君在”,似是。),区区何足云。
楚王城辨 北宋 · 胡宿
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六、《文恭集》卷二九
鄣南之西北,距邑十五里,有古雉堞,曰楚王城。其形如瓠壶,其规千步,其高十尺,形势存焉。城南隅有神祠数椽,榜曰「楚王庙」。庙有断碑,虽刓,尚可寻绎,即唐乾符中霅川进士马昌寓为记,指神为晋司马休之,当桓灵宝之篡,休之自会稽赴援,筑垒驻兵,以俟四方之集。其文穿凿,无所考实。余阅《晋书》,司马休之虽封楚,居汉中,安得自会稽唱义?复按《史记》,吴王寿梦二年,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,将反而奔晋,自晋使吴,教吴用兵乘车,令其子为吴行人,吴于是始通中国。吴伐楚十六年,楚共王伐吴,至衡山,杜预云吴兴乌程县南是也。土人语讹,呼曰横山。其上犹有城址遗迹,则鄣南之墟,相去百里。犹有说焉,城之内外,耕者多获石戈矛箭镞,余亦得其四五。《禹贡》,荆州贡砥砺砮丹。春秋时隼集陈廷,楛贯之,石砮长尺有咫。时人莫能知,而问孔子。不近取之荆梁,而远取之肃慎,非独荆梁不贡此矢,是知中国兵器不用石而用铜也明矣,则楚王安得为休之耶?更俟博识者辨之。
挽王厚生联 近现代 · 王育道
对联 出处:对联话
是包孝肃海忠介一流,而无其位;
共王彦方马少游千古,抑又何悲。
【双调】得胜乐 春 元 · 白朴
押词韵第三部
丽日迟,和风习,共王孙公子游戏。
醉酒淹衫袖湿,簪花压帽檐低。